却说紫荑又听到院子里她母亲和父亲的争执，她母亲的怨是有理由的，自从做小姐时从富人家的掌上明珠到嫁给唐恒仙，二十多年过去了，富人家的千金和待字闺中的小姐愣是被唐恒仙引到破落户的道上。今儿她母亲又怨起天尤起人，隐隐约约的她母亲缥缈的声音传过来：我说的都是大实话，你不爱听嫌着呢，既是嫌着，也该找个正经事儿做做，老这么呆在家里，这两年下来荒废了多少日子。那一边她父亲的话她听得不甚清楚，只是一阵嘻笑，比哭还难听。紫荑微抬头，在窗口处见院子对面拐角处他父母若隐若现的，一阵叽哩咕噜，然后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潭水里荡着涟漪又恢复平静了。唐府是败落了，像车轱辘一直往前转着停不来了，大少奶奶只求着车轱辘转得慢点，她甚至还幻想着索性停下来，定在那一处不变好也不变坏，日子还是那么照常地过，生活还是那么地平淡着，如此方好。但事不由已，她只得跟在车轱辘后不停地计画着，既要过得体面又要精打细算着，大奶奶的精力像燃着的油灯，渐渐得不再亮堂起来。然唐恒仙从前过着神仙般的生活，从不用操心用度，如今被生活当头一棒，少不得接地气儿，从天上摔到地上，慢慢地在吃喝中麻痹了自己，他从前不爱听夫人的好言相劝，听进去了又怎样，只如今可以怎样了，他嘻嘻笑着，大奶奶的怨气也在笑声中投进水里没声响了。唐恒仙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，他前些日子好上了一种戒烟药，谁知烟戒了，对戒烟药却上瘾了，那种杏仁香像鸡毛直挠得他心痒痒的。他为戒烟药的开销更大了，大奶奶给他的零用却只减不增，他得想办法去谋个事做，也好买戒烟药。大奶奶却不知道唐恒仙的悔过并非因她的劝诫，却是为戒烟药。大老爷经过一番思量后，决计明日带着八哥去大新百货对面溜溜。翌日，大老爷果然提了八哥去散步，嫌路远，到底是叫了辆黄包车载过去了。这一处街寸土寸金的，唐恒仙远远的看到广告牌子上大书着王氏贸易四个大字。他从玻璃窗里探着里面，见有个伙计正在打电话，便抹了抹自己油亮堆到脑后的短发，又掸了掸自己的贡锦长衫，趾高气昂得踱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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